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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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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出正月,原本處於休戰期的兩國,一場惡戰在大楚國和大金國的邊界線上正式打響。

戰鼓隆隆,旌旗飄揚。黑壓壓的大軍一眼望不到頭,氣勢迫人。

西樂國國主親征。

陣前郎鑫一身縞素,假惺惺的掉了幾滴眼淚,拿出早已擬好的戰鬥檄文,怒斥大楚國的背信棄義枉殺西樂國二皇子,那種哀兵必勝的氣節,哪怕只是做樣子,都極大的鼓舞了士氣。

一時間,大軍中呼喊如嘯,殺聲山響,聞之令人膽寒。

隨著西樂國軍中神射手一只利箭直奔城墻上巋然而立的大楚國旗幟,尖利的哨音劃破長空,郎鑫舉起手中長劍,竭盡全力嘶喊。“殺!”

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完成任務的郎鑫退回到了大軍中,層層保護著,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偷襲的機會。

出門帶隊迎敵的是副將趙龍。

主動請命的左前鋒張大虎雙腿一夾馬腹,蒲扇般的大手舉著一對流星錘,彪悍兇猛的向前沖去。

站在高聳城墻上的威赫將軍蕭晫冷靜異常,雙眼一眨不眨的觀察著敵軍的任何細微動向。

地理結構原因,蕭家軍死守的這處關隘往兩側延展開去一裏,左右各有一處天然形成的弧形斷崖,倒八字般的把城關抱在懷裏。斷崖不會很高,三四米的高度,就是摔下去生存的幾率也很大。

問題在於,這種地勢直接讓廝殺的主戰場戰線無法任意的拉到過長,對於兵力占優的一方更顯束手束腳。

蕭家軍在軍令的指揮下,絕對不會被對手的佯敗誘敵之招數沖昏頭腦,進而追出八字口。反倒是謹遵蕭晫一開始定下的戰術,把西樂國的軍隊拉進來,在八字口之內戰鬥。

西樂國從未對大楚出過兵,也並不知道這處天然關隘的存在。倒是心懷鬼胎的大金國,顯而易見提都不曾提過,眼睜睜看著聯軍狼狽吃虧。

戰場上,大金國的八萬人在後,更多的是掠陣。沖鋒在前的西樂國試圖拉成一個長拱形列陣未果,別別扭扭的一起擠在八字口,還有沒聽清軍令的騎兵,零星的被擠的掉下了斷崖。

小小的騷動之後,進了八字口的幾千人很快調整陣型,兩翼虎視眈眈的率軍將領蓄勢待發,只等指揮口令下達,隨時打算沖斷對手陣型,阻斷後援撕碎絞殺。

蕭晫不做意氣之爭,讓傳令官吹哨揮旗。

短兵相接的大楚國左前鋒分隊虛晃一槍,迅速按照指令後退。剛剛還是無堅不摧的一柄出鞘利劍,轉眼還劍入鞘,在正面大軍掩護下,安然無恙全部回防。

不過是次試探。

倒是被咬了一口折損了百十名士兵的西樂大軍左翼起了點小小的騷動,領軍的絡腮胡子沈不住氣,心浮氣躁直罵娘。

戰鼓聲變了,急促蕭殺,一聲疊著一聲。

西樂國打算仗著人多勢眾,強行攻關隘了。

蕭晫抓著城墻的雙手猛的收緊,繃緊的下頜拉出堅毅的線條,一連串的指令毫不間歇的下達給身邊的傳令官,號角孤鳴,萬千鐵蹄震碎凍土,地動山搖。

蕭家軍不是沒做過以寡博眾的事情。事實上,讓蕭晫一戰成名、聲名大噪的那場戰役,就是典型的戰術戰役、以少對多獲勝的結果。

那一年蕭晫十八,毋庸置疑的將門虎子。

蕭家武將出身一門忠烈。在蕭晫十三歲那年,他父親定國大將軍蕭遠戰死沙場,同樣守的就是腳下這方城關。蕭家祖孫臨危受命,祖父蕭功為主帥,蕭晫為副,點兵五萬奔赴邊陲,一舉將大金韃子趕出城關之外。

自那時起,蕭晫和他祖父就守在了這裏,再沒動過。

蕭晫十八那一年,大金國再度大舉來犯。蕭功陣前重傷,被救回城關之內沒能挺過一天,傷重不治。

一門之隔,外敵還在虎視眈眈磨刀霍霍。蕭晫連哀悼祖父的時間都沒有,披甲上陣,以超乎尋常的冷靜和睿智,一萬楚軍滅敵四萬,一舉將大金趕回老家。

也是從那時候起,蕭家軍的名號漸漸叫響。哪怕遠在京城的皇帝也默許了這種大不敬的稱呼,賜蕭晫封號“威赫大將軍。”

有戰車上的遠程飛箭向城墻上射過來。除了普通利箭,還有浸了火油棉布燃著烈焰的火箭。

因為距離過遠,普通弓箭手單憑臂力做不到這樣的射程。是以寥寥無幾不足為懼的長尾箭都是戰車上特制機關操控著發射過來的,幾乎大半都被擋掉了。

也有士兵受傷、失去作戰能力的。他們被同袍攙扶著到安全的角落休息,讓軍醫施救。後繼的新生力量毫無間隙的頂上去,繼續作戰。

趙龍率著五千人浴血廝殺,不退不讓,幾乎殺紅了眼。

塵土迷眼,血汙遍地。

到傍晚鳴鑼收兵清點之後,戰況之慘烈才窺得一斑。

對陣的西樂大軍留下一地屍體退回了大本營,保守估計得有近四千。這還不算收回去的主帥屍身和重傷的大小頭領。

蕭家軍出戰五千人,士兵陣亡近一千,重傷六百,輕傷三千。主帥趙龍右臂被長矛洞穿傷,左前鋒張大虎陣亡,右前鋒徐路肚腹被長刀劃開,腸子都翻出來了。

六七個軍醫忙的快瘋掉,魏叔忙著幫趙龍處理手臂上的傷處止血敷藥,施雲繃著嘴角單膝跪地,嫻熟的幫著躺在木板床上的徐路縫合肚腹上的皮肉,神情專註而冷酷。這一瞬間,他是太醫院的頭把交椅施太醫,沒有任何疑難雜癥可以難得倒他。

“放心,今晚不發熱,明天就不會再有危險了。”施雲系好羊腸線,想要站起身來才發現腿麻了。一個踉蹌,施雲跌在一雙結實溫熱的有力臂膀之中。

“給施軍醫提熱水洗手。”蕭晫語調平靜的吩咐邊上的小兵,小心翼翼扶著施雲站直身體後松開了手。

施雲後知後覺的感到臉發燙,低著聲音拒絕:“不用了,那邊有冷水,我跟大家一樣……”

“你的手是大夥活下去的希望,”蕭晫的表情看不出他是為公還是為私,起碼說出的話絕對不會讓人亂想:“別逞強。不能因為吝嗇那點熱水,影響你救人的靈活和速度。”

一直忙到將近子時。

下一波進攻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打來,今天上過戰場的兵士都裹著疲倦和傷痛進入了夢鄉,其餘整裝以待的蕭家軍自覺排夜值守,警覺的觀望著外敵的動向。

施雲踏進帥帳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快不行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肉不酸不疼,不叫囂著疲累難言。

還是不一樣。

他施雲可以狂言自己醫術冠絕京城,可是他沒臉說自己單憑一己之力可以護好蕭家軍。

軍醫跟太醫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戰場上,這種差距尤其大。

換成魏叔這種半路出家的半調子軍醫,他可能救不活腸穿肚爛的徐路。可是施雲救活一個徐路的時間,魏叔默不吭聲完成了七個士兵的傷處縫合包紮上夾板。

他知道這沒法單純從數量比,可還是有點沮喪。

蕭晫跟他前後腳進了帳,即使同樣掛著一臉的疲憊,蕭將軍還是一眼就看出了施雲的不對勁。

“怎麽了?累著了?”

一身臟臭血汙,施雲實在沒法往床上坐。索性,少年挨著床邊靠坐在厚實的地氈上,顧不得許多了。

蕭晫極其自然的走過去,挨著他並肩坐下,一雙長腿一曲一伸,單臂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嚇著了?”

戰爭期間,大帳連油燈都沒點。倒是不遠處固執燃燒著的炭爐和上面坐著的一壺熱水,為這間帳篷添了少許的火光和融融的暖意。

施雲幹脆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胛脖頸,靠在蕭晫的肩上,聲音悶悶的:“我沒那麽弱不禁風。只是,我發現自己很沒用。”

“怎麽這麽說?”頭頂傳來蕭晫真真切切的驚訝:“不是有你在,徐路今天就沒命了。”

“正是因為徐路,讓我看清楚自己的沒用。”施雲咬了咬嘴唇:“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軍醫不需要多麽精湛的手藝和懂得疑難雜癥的對癥下藥。軍醫最需要的,一是能跟上士兵的好體力,二是手腳麻利會包紮傷口的本領。這就夠了。可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幫助的士兵連方江的一半都沒有。你們還覺得我很厲害的誇讚我,這實在讓我無地自容……”

“哪有天生就是軍醫這塊料子的?”聽清了原委,蕭晫好氣又好笑:“你才來幾天?魏叔方江他們六個,最少的也在我這裏待上三年了。你沒碰上過這種大規模戰爭眾多的傷員,手忙腳亂都不奇怪。施雲,你今天已經很好了,真的,我不是偏心誇你,是真的很好了。比我能預想到的還要好。如果可以,我寧可你一直這麽笨手笨腳下去。”

施雲剛要氣惱,陡然間領會了男人的意思,沈默了一會兒垮下肩膀:“不能幫到你更多,我心裏憋屈……”

“別犯傻。”蕭晫逗他:“你可是我們蕭家軍的定海神針,士兵們知道有你鎮守,才能沒有後顧之憂的陣前拼殺搏命。”

“你就胡說八道吧。”眼皮子發沈,黏噠噠的想往一塊兒粘。施雲拼命的試圖讓自己精神點兒。時間太緊張,他舍不得睡,他還想跟蕭晫多說一會兒話,多靠著依偎一會兒。

“不胡說。”蕭晫伸開長臂,輕柔的勾住施雲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胸口:“累了就睡吧,我守著你。”

“蕭晫,”施雲在他肩頸處蹭蹭,困的口齒不清:“我的表字……子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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